2013年2月4日 星期一

★「痛谷底,我在疼。」★

對於金庸筆下絕頂聰明、會以「正是小畜生罵我!」在口頭上佔人便宜的楊過,竟長達十六年解不出「情谷底,我在絕」這個絲毫不複雜的訊息,很是令人匪夷所思,搞不好可以算是情報學零分的先例。

「倒過來,啊就倒過來就好了啊!」幾十年來,不知有多少讀者的嗓子都叫啞了。不過即使只是簡簡單單地倒過來,跌入谷底這個的殘酷事實,卻還是未能因此獲得緩減。小時候學校只教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卻從來沒有什麼老師能夠以前人的智慧警告妳,谷底之下其實可能還有谷底這個道理。

是說置身谷底,或說偽谷底的谷底,西曆竟然也拖了有四個月那麼久,農民曆則經過七個節氣,精確地綁在寒露與立春之間。十月初開始,因為總是長期壞習慣長坐憋尿趕報告,再度出現了尾椎痠痛的症狀,彷彿遙遠記憶裡曾造成巨大破壞的獸即將被喚醒一樣。

這次的痠痛,不再像半年之前那樣單純,幾天後完全消失,而是在一週之間從微微痠痛、轉為局部麻痺與刺痛、最後變成陣陣爆痛;痛到不能坐,不好站,不容易躺,不方便走,最後只能趴在床上工作。遇到乾咳,或莫名來個噴嚏時,臀部跟大腿就像炸彈引爆一樣,頓時靠嘎嘸目屎。前陣子看醫生、做物理治療,常被要求形容那種痛感,其實感覺就像有個鬼有個人拿兩根指頭捏住妳的屁股,然後順時鐘方向(或逆時鐘方向,隨便啦)用力猛轉。重點是,那是種毫無休止的、狠狠的、捏乎妳死而無限迴圈的加劇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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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是幾個月前,我還覺得物理治療是受過傷或手術後的人為了復健才不得不經歷的過程,而瑜珈課程則是專門用來訓練四肢不夠柔軟的人,從來沒想過會變成目前生活的一部份。

八月初,實習身份正式生效,終於開始全天工作,對於從小第一志願想當護士第二志願成為秘書此外別無大志的我,當個單純上班族最是開心。當時夏天逐步收尾,暑酷已不再是天氣主流;每天走八條街上班、走八條街下班,偶爾塞著耳機享受自己喜愛的音樂,大部分時候則放鬆視覺與聽覺,自由接收街道上各類景象聲響,其中我又特別喜愛星期四早上學校側門兩條街長的農夫市場。攤位小販擺出了有機蔬菜水果、自產自釀的蜂蜜及果醬、盆栽或植物、各式硬皮麵包與手工餅乾等等,與路過的行人、專程前往採買的顧客、嬰兒車或皮帶拴著的狗兒們,拼雜出熱絡而帶點節慶意味的獨特街景。上下班途中,常常邊走邊打從心底升起幸福的感覺。

九月開學後的某天上班途中,在115街的學校側門遇到兩個男學生在發傳單,離我較近的那一個,跳過了前頭推嬰兒車的太太、與手插口袋狀似趕路的男人,轉頭向我微笑,然後遞給我一份十六開的薄薄手冊,我稍微一瞥後大驚,College Survival Guide! 真的還假的!他發給我大學生存教戰守則?!雖說當天穿的是牛仔褲,但我可是薄毛衣外加墜飾、肩背公事包、腳踏平底芭蕾鞋的正港OL裝扮啊!!不過理智的假性抗議持續不久,馬上心頭暗爽心花全開,在遷入好喜歡的新公寓、開始全職工作之後,幸福感紀錄就地再添一章。

是說真的很奇怪,好一陣子沒感冒生病,腦袋就會突然「咦好像好久沒生病了噢」,當下就意識到糟了糟了,之後果然沒多久就成真。這種莫名被自我制約的對於衰神即將發威的第六感,還真應該在大腦裡置入電擊片來制止。八九月的好日子說真的也過沒多久,突然就開始懷疑,嗯,幸福了,開心了,充實了,矮友喂~啊會不會怎樣,電影裡頭好像都是這樣開始講故事的:「不過,在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個月裡,她會(被狗咬被騙錢被拋棄被炒魷魚被隕石打中)••••••。」沒錯,差不多就是這樣。

十月上旬連週末都加班完成了一份大報告後,那熟悉的痠痠痛痛的尾椎再度上身,一週內就嚴重到不良於行的程度。每天下班那短短的八條街突然無比遙遠,看著路過行人又跑又跳的,心中就是無比羨慕。當時在網路上搜尋,好像漸漸覺得那些痛感,和坐骨神經痛的症狀比起來算是靠近了。曾經有一次在健身房的暖身厚墊區,做了網路上很多人說對坐骨神經痛有助益的動作,當場痛到不能動,覺得自己下半輩子大概就要癱瘓了,眼淚猛地襲擊,怎麼擋都擋不住。

之後幾週,從配合保險給付找坐骨神經相關醫生開始,就不斷重複著往更深谷底跌落的過程。傻傻搞不清一定得先看家庭醫生而不是大醫院手術醫生、遇上十一月初颱風假醫院連續關閉、看診地點從勉強跛行可到的兩條街變成痛苦的四十條街、連續四天每天按三餐打電話騷擾審核過程慢吞吞的保險公司、好不容易排上某復健師的時間表但一週只能擠進可憐兮兮的二十分鐘、兩週後屁股仍舊奇痛無比回去找真的比Jude Law更帥的家庭醫生才發現跟恆春兮講的屏東阿龍一樣消炎藥吃錯量從一餐三錠一天九錠吃成一餐一錠一天三錠。而在被衰運反覆碾過的那幾週間,還在突然想到「哇真厲害這種塑膠框的眼鏡戴了兩三年都沒怎樣」之後不小心啪地一聲折斷鏡框。

就這樣,從初診的髖骨發炎,到後來復健醫生認定的梨狀肌綜合問題,復健扣掉無進展的前四週已是第九週,一個星期兩次的瑜珈課也同時進行中,努力調整長期造成的不良坐站姿以及過去兩年間開始努力上健身房但因為姿勢不正確而引發的運動傷害。雖然這屁股痛名符其實地像pain in my ass butt一樣始終不曾完全消失,雖然現在每坐十分鐘就得動個三分鐘,雖然有時候仍然覺得一個人使盡吃癟而不是吃奶的力氣在抵抗這個世界,但我漸漸可以不再去想「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這個問題。每當稍長的期待又行萎縮時,就不禁要提醒自己,深淵無底,就當作••••••這裡或許仍不是最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