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

★ 我的雨天是我的晴天 ★

原來雷克雅維克的十月天色可以這麼陰沉,每天可以下這麼多雨。

自從看了電影《西雅圖夜未眠》裡女主角被殷殷告誡「西雅圖一年十二個月要下九個月的雨,根本不是常人會住的地方」後,心裡就對西雅圖這個城市帶著夢幻般的極大憧憬。我一向偏好陰雨天及昏暗天色,也喜歡雨中撐傘那種不能取代的安全感。倒不是說我討厭乾乾淨淨大晴天的透藍天空;那種適合公式中f8.0 + 1/250 + ISO 80而把S95功能推到極限的近深海藍裡,添加了棉花糖雲絲快速飄過的拉扯變形,也算有其視覺上的魅力。

但所謂蘿蔔青菜肥皮瘦肉各有所愛,對我而言,晴天是一股理所當然的不定性浮動,缺乏陰雨天那種腳步緩慢一拍拉長成三拍的成熟穩定。每天早上拉開窗簾,最想看見的天空色調是灰而非藍,如果加上不小雨勢的話,在心理及身體完全放鬆的深呼吸,好像可以整個把空氣抽進每片肺葉的最深處一樣。小學六年級時搬進新家,我的房間窗外是遮雨篷。不論雨勢大小,打在屋瓦上的雨聲總會被數倍擴大。夜裡遇雨,唸書格外專注,也特別容易入睡。似乎只要把棉被拉到下巴,睡意就會嗖地一聲馬上就用力把整個大腦吞掉一樣。雨天的顏色,與下雨的聲音,可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生理上的強力鎮定劑產生了完美的聯結。

沒錯,灰濛濛雨答答,妳肯定是我的腦內啡。

三年前的夏天,終於找到機會到西雅圖一遊。旅行的第一天,不幸趕上西北角大熱浪的尾巴,天都還沒黑就逃回旅館。隔天熱浪半褪,卻仍是鎮日天晴。傍晚時急速降溫,我們搭渡輪到Alki Beach回望整個城市的夜景,甲板上四面冷風襲擊,狂抖到差點中風。到了小島上,在即將打烊的小店買了熱熱的蛤蜊巧達杯湯,總算是稍微壓驚。第三天早晨氣溫再掉幾度,但長袖襯衫在中午前還是脫掉塞到背包裡。不用說,當天依舊是適合旅行的陽光普照。雖然說七月不是西雅圖的雨季,但那過於大方的晴朗,徹底扯碎了我對這城市至少也該掛上溫柔淡灰天色的最低期望。

至於傳說中下不停的雨,從東岸搬到西雅圖的朋友也大力澄清。西雅圖的確是常下雨,但時常只是小雨,通常短短下個一陣,很快就會轉為天晴,好像陰天只是前一秒的錯覺,而撐開雨傘不過是個玩笑一樣。不只如此,西雅圖甚至連北美降雨量前十名城市都沾不上邊。幸好我從來不曾因一時衝動而傾家蕩產(?)搬到西雅圖,要不然可能會落到每天對天空敲碗怒吼的地步:喂喂喂!啊說好的雨呢!這是騙局嗎!

就這樣,因為那殘留的霸氣夏日印象,我對西雅圖多雨的幻想,似乎不再那麼明確。前陣子在Arnaldur Indriðason小說裡,發現了十月雨季的雷克雅維克。冰島,嗯,網路上的資料說,以漁業為主的冰島國土面積近台灣三倍大,這幾年因為景氣不佳與火山爆發的關係,觀光業一度蕭條。首都雷克雅維克位於雨量偏多的西南國境,終年有雨,其中又以秋冬為甚。而因為地理位置已近北極圈,每過十一月底,下午三點半就天黑。又是暗又是雨又是冷的,怎麼聽都像重度憂鬱患者高度集中的城市。我興奮地搜尋雷克雅維克的年雨量,好像馬上就要將十月的Reykjavík提名為我的終極幽暗雨城一樣。令人驚訝的是,雷克雅維克最多雨的月份的確是十月,但當月平均雨量約八公分,還少於十月紐約的十二公分。(騙、騙人!)再比起十一月西雅圖約十五公分的雨,更是有一段差距。最讓我跌破眼鏡的是基隆的十月,平均雨量竟然超過二十公分。如果根據基隆氣象局十五年前未更新的舊資料,在二十世紀後半段的五十年間,十月的基隆平均下了快四十公分的雨,每三天裡,就會有兩天是濕漉漉的天氣。雖然說我從來沒住過基隆,但這闌珊燈火裡驀然回首的象徵意味還真濃厚。

於是我在美東2013年以來最是高溫而熱度指數直逼華氏100攝氏38的七月赤豔裡,躲在冷氣房想像著我心底晴天的雷雨天:天邊壓低成捲因為風速過大而快速移動的暗沉雲團,轟隆作響的雷聲,交錯的閃電,空氣中泥土被打濕的味道,大雨傾盆而下的咚咚砰砰聲,不能停也停不住的雨,水珠急速反覆推擠而成串滾落的玻璃窗後,隔離後的再隔離。

嗯,雨的那個按鍵從OFF調成ON了。我想,其實也可以是另外的城市。